原文
◎翁文端少时
翁文端公年二十四时,犹一贫诸生也,其《祀灶诗》有云:“微禄但能邀主簿,浊醪何惜请比邻。”士当困厄无聊,易作短气语。当公为此诗,岂自料两朝宰相、再世帝师、三子公卿、四世翰苑,功名福泽为清代稀有人物哉!
◎陈恪勤轶事
陈恪勤鹏年,字沧州,以康熙辛未进士,知衢州府西安县。有善政,大学士张鹏翮荐之,移知山阳,迁知海州,再迁知江宁府。清圣祖南巡,总督阿山借供张名,欲加税,公不可,乃以他事中之,落职按验。圣祖赦之,命入武英殿修书,起知苏州府。
公廉干有才,民爱之,如水趋壑。每褫职按问,老幼罢市聚哭,持糒醪相遗。满洲驻防兵,亦率男妇蹋门入,牵袍嗅靴,求见陈青天状貌。闻赦诏下,焚香跪北呼万岁者,其声殷天。系江宁狱,或绝其食,狱卒怜之,私哺以饼,为守者李丞侦知,怒杖卒四十,日通一勺水入。狱者久之,公自分命绝矣,忽闻外有贵人驺唱声甚高,曰:“狱官来!我浙江巡抚赵申乔也。入觐时,皇上命我语江南督抚,‘还我活陈鹏年。’不知汝等可知否?”言毕去,不与公交一语。未十年,公总督南河,李为邳睢同知,大惧,来谒公。公无言,李心稍安,疑公忘之矣。居亡何,黄河南岸崩,刍茭翔贵,治者竹楗石,需金万。公张饮召河官十余人入,酒行,叹曰:“鹏年饿江宁狱几死,不意有今日。”自贺一觥,且饮且目李,目闪闪如电,鬓髯翕张,李色变,客亦瞠视,不知所以。公笑曰:“诸君不贺我乎?盍尽一觥。”
合席诺声如雷,不能者强毕之。俄奴捧饕餐樽出,磁而金者也,状狞恶,公起手斟之,遍示客曰:“满乎?”曰:“满矣。”持行至李所,曰:“某年月日,为一饼故,杖狱卒,欲饿我死者非他人,即足下也。今河岸崩,百万生灵所关,不比老陈性命不值一钱也。罚汝饮,即往办治,放一勺水入民田者,请敕书斩汝,亦使群公知鹏年非报私仇者。”李长跪,色若死灰,持樽,樽堕地碎,两手自缚,叩头数百,满席客咄嗟回首,无一人忍睇其面者。李出,倾家治河,河平。来验工官,缨帽小车,所杖江宁狱卒也。
既,李竟惭恨死。公于故人子弟,孤寒后进,汲引如不及,宾从欢饮,而公目览手答,沛然有余。每用人,则其家之一丝一缕,必为资送,称善广坐,训过密室,人衔感次骨。入狱 逌然,自忆未了事,曰:“杜荼村未葬,某僧求书未与。”布衣王安节觖为面别,从容料量承销而行。在苏,舁郁林石于郡学,游焦山,遣人泅水取《瘗鹤铭》,为亭护之。其标奇如此。所著诗文若干卷。其被逮入京也,除夕市米潞河,主人问客何来,曰:“陈太守。”曰:“是湘潭陈公耶?”曰:“然。”主人曰:“是廉吏,安用钱为。”反其直,问住某所。次日户外车声辚辚,馈米十石,书一函,称:“天子必再用公,公宜以一节终始,毋失天下望。”纸尾不著名姓,问担夫,曰:“其人姓魏。”访之则闭户他出,竟不知何许人也。
◎蔡殿撰鬻妻
闽中蔡殿撰以台,赤贫至孝,无以为养,将鬻妻。其夫人不忍拂,请行,抵富家,白其故,乞改执爨役。主人感动,遂如请。一日,召墨客入书斋,适遇夫人,相对泣。主人骇诘之,知客即蔡也,乃送还夫人。未几,蔡联捷会状,屡典文衡,激厉寒,现身设法,初不以此事为讳。见童通副师《遇庭笔记》。按鬻妻养母,非遇大乱奇荒,万难两全之。会其事不足为训,而出而教士不讳,其少岁之寒微,俾多士有以自壮,则可谓能举其职者也。
◎翁同龢被骗
常熟翁松禅,被放家居,每日作字十余幅以消遣,顾亲朋有持纸求书者,十不一应。时浙人朱某为常熟令,百计请托,求片楮而不可得,朱恚甚,而无如何也。戊戌政变,康、梁既败,西后追念旧憾,谓康氏进身由于松禅之保荐,并有胜臣十倍之语,乃谕将松禅革职,永不叙用,交地方官严加管束。
于是朱某日往翁氏之第,每往,必严词询察门仆,谓中堂起居动作,皆须察问,公事如此,不得不然。仆人以告,松禅忿极,乃每日作小简,内书:翁某今日须往后院走动,请老父台核示;又云:翁某今日洗足,请老父台驾临看管等语。翁意盖欲藉此以窘之也。朱得简大喜,以白绫裱成合锦条幅,悬于花厅。
绅士有来谒见者,见之以告松禅。松禅大窘,命人往言,欲将原简收回,朱谓此是中堂亲笔,不易购得,若必欲收回,须以屏对十副为交易之品。松禅无可如何,乃书一屏一对以交换之。